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如同一副显影剂,示现出不同国家和民族面对巨大危机时的群体文化心理。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中国人民以众志成城的强大意志,以个人服从集体的深厚文化惯习,迅捷有效地遏制疫情蔓延,使我国成为本年度全球唯一实现经济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这一共同经历将中华大地上56个民族的记忆紧紧相联。它将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一段珍贵集体记忆,并将成为塑造未来中国的一股强大心理力量。这是2020年的独特旋律。
01
数字共同体:“视频社会化元年”生存场景
当2020年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为人类历史打上烙印,时间在这一年里似乎变幻了形象:历史不再缓慢流动,而是以浓缩的戏剧性节奏,演绎出人类社会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风云突变;与此同时,空间在此一年里也颠覆了形象:疫情之下,“隔离”与“连接”的主题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摇摆、倒置、互动,演示出中国进入“视频社会化元年”的生存场景以及所带来的社会文化变迁。
▲ 在贵州省从江县,两名女大学生通过网络直播
向外界推介家乡的加榜梯田风光。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摄
共情与共享
一个超级感性共同体的诞生
疫情带来了举国上下闭门宅家、足不出户的状况,也同时让全民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聚集在数字网络空间里,促成了文化、信息在网络空间里的空前汇聚和流动。2020年,我国网络用户人口激增至9.6亿,新生成的网络媒体铺天盖地,短视频、直播、在线会议、远程教学将很多活动从线下转移到线上,数字空间爆发式生长、扩张,“云端”概念家喻户晓,现实的空间阻隔变成“云端”的畅行无碍,物理“隔离”也因数字技术而实现了另一种真实可感的“连接”。在此情景之下,不同民族与不同地域的文化发生着一场2020年式的独特相聚与对话。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连接:对视、对话、叩问纵横天南地北,相识、交流、融合贯通五湖四海。2020年全国短视频用户达到7.92 亿,在线直播用户达到5.24亿——人民日报中国品牌发展研究院发布的《中国视频社会化趋势报告(2020)》,将2020年定义为“中国视频社会化元年”,宣称中国正在加速进入一个全新的“视频社会化时代”。鄂尔多斯草原的美食、怒江峡谷的傈僳族民歌、维吾尔族姑娘的家庭舞会……新奇的场景视频应接不暇;贵州苗族服饰展示和传播的主场、茶马古道或帕米尔高原的客游……独特的人文地理景观引发共情。在这里,“我的祖国”经由各种短视频的交替呈现,显出了其最真实的地理疆域形象;“中华民族”凭借探入文化内部的细致影像,透过本真视角和丰富细节,显现出其感性、饱满的完整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每一个传播者都试图把自身琐碎的生活场景变成一场场充满情趣的文化展演,面对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数字信息广场,他们努力激发出一个个回荡着情感共鸣与价值共享的视觉圈层。于是,虚拟舞台所设置的我与“他者”的视频对视,促使每一个本真出镜的展演者,都对自己的文化生发出无与伦比的自豪和骄傲。这样一种空前强烈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认同,使得民俗生活的内部正在发生一次悄然重构,重新凝固某些强烈的文化情感,生长出新的文化地基与地层。
年底,丁真事件赫然跃现。一条7秒的视频,藏族青年丁真微抿干燥的嘴唇,露出腼腆的微笑。一刹那,这一缕来自蓝天白云间的阳光微笑,就迷倒了全世界。短短几秒钟的一条视频,让丁真一夜之间成为社交媒体关注的焦点——“丁真现象”成为“视频社会化元年”最具代表性的事件,印证着一个覆盖不同圈层、跨越不同民族与地域的当代超级感性共同体的诞生。
比起以往任何一种传播手段,影像都更具感性化的共情力量。人们在对一个藏族少年微笑的共同凝视里,感受到相互的情感一致性与价值关联,由审美认同而带来文化认同,最终实现价值共享。
由此,2020年为国人从传统“文字化”生存到当代“视频化”生存划上了一道明显的分水岭,“新媒介正在改变人类文化”的预言由此加速兑现。在史无前例的“云传播”里,不同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同文化背景者共观、共情、共享,进而凝聚成一个文化共鸣体的全新方案,似已逐渐清晰;共同体文化筑基的技术路径,似已显现。
非遗的新媒体传播
2020年,疫情打断了近年来中国文化遗产产业化的井喷式发展进程,但“短视频+直播”顺利实现了遗产产业化的线上转移,与此同时,也接管了文化遗产的线上常态化传播。2020年,有2万手艺人在短视频平台“快手”上复出。疫情之下,湘西七绣坊通过网络直播向外界讲述“苗绣改变苗家妇女生活”的故事,成功解决了复工复产难题;入选贵州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威宁米乐砂陶传承人,用直播方式向非遗爱好者传授技艺和推介产品,为大疫之年的脱贫增收带来实效……
同时,非遗传承人更加自觉地利用新媒体突破传播与传承的古老路径。这意味着民族民俗文化在绵延久远的口头传播以及近现代以来的文本传播后,终于被整体性地推到了电子传播的门口。2020年,在“快手”上注册的“花儿”民歌传唱人超过300人,全网平台粉丝量接近 2700 万;疫情期间,“花儿”传承人马全的每场直播观众平均达到1万人。对于在传统社会中只能依靠口头传播的“花儿”而言,这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非遗的新媒体传播,由此也引发了一个新课题——文化传播模式的改变,是否将引发文化传承格局的变迁?
传统文化的传承主要依赖于口头传播,并以身体“在场”为前提。新媒体打破了这一格局,数字媒介成为身体的延伸,文化传播得以在身体“缺席”的空场里完成。历史上,“花儿”曾经依靠传统的“花儿会”,在我国西北多个民族间实现跨文化传播,而今经由网络空间,“花儿”正在全国乃至海外更多的民族、人群间实现更为广阔的跨文化传播。此间,在分散化与互动性的网络传播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文化遗产传承链条上的一个节点,从而演化出新的多向传承脉络——文化传承格局之变已经显现。
02
扭合与铆定:2020民族文化与经济的互动
03
“中式生活美学”的2020导向
2020年的拐点性意义,还在于暂时停滞下的沉淀与反思。疫情之后,一场深沉的“中式生活美学”得以回归,反映了2020年极具反转性的文化回归意义。中国抗疫成功带来的强烈的中华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引发了全社会重建“新中式生活方式”的心理与情感。越来越多具有典型东方美学气质的创意文化产品,以传统文化符号作为标配元素,掀起了一股逐渐澎湃汹涌的“国潮”风尚。
正是在这样一个年头,美学经济的概念显著进入视野。在国人家庭财富普遍增长,人们对美好生活迫切向往、消费需求发生深层结构变化并重塑消费市场之时,中国美学经济时代的来临,使中国迈步走向美学消费大国。此时,“中式生活美学”弥漫成风,标识着以文化自信为导向的美学需求,正在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新动力和新引擎。
此间,各民族传统手工艺率先成为建构“新中式生活方式”的重要文化资源——羌绣装饰的小羊,是收纳耳机线的萌物;扎染拥抱家居,为家庭添加一抹暖蓝;蜡染的卫衣和牛仔裤,是年轻人穿在身上的IP……民族传统工艺成功嵌入当代生活的日用品,成为品质生活的标识,这隐含着其非遗身份的又一次重大变迁:从传统文化DNA的承载者与文化根脉的精神象征,重归日常生活本身。
但美学经济更重要的牵引,是民族地区人文地理景观依照审美法则而进行的重塑与再造。围绕美学价值的生成,民族地区传统文化的生态空间正在进行系统性重组,景观的视觉改造大规模创生着新的文化空间。2020年国庆长假前夕,文化和旅游部整合全国乡村旅游资源,集中推出300条全国乡村旅游精品线,其中可见近年来经过审美再造的大量少数民族村寨,比如海南省琼海北仍村,其闻名遐迩的“美丽”演化成“美力”,吸引旅游者不惜千里相赴。
审美创意成为近年来民族地区文化空间再造的重要准则,用以构建文旅融合的视觉价值。云南宣称2020年建成多个“民族特色小镇”,强调突出其“绝妙景观”。特色小镇的视觉再造,显示出在美学经济的驱动下,民族地区正在掀起一场由美学引领的重构文化空间的热潮,将驱动其间的传统文化要素进行以审美为导向的重组,而其间所展示的非遗,也将不可避免地向着可视化、可体验的形态全面转型。
这意味着美学经济正在引导乡野文化完成从质朴的生活形态向创意文化形态的转变,并将涌现出一大批民族文化新地标。与此同时,在被解构的原生形态的文化遗产地基上,依托普遍的审美心理与美学法则,美学经济正在为不同民族的深层对话搭建平台,从而构建出通向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的宏大叙事。
04
新文创如何影响未来?
疫情使诸多产业停摆,但新文创似乎从未停步,反而加快了发展的步伐。一种以动漫、游戏为主要形态,借助各种人文地理与历史文化资源,构建IP的文化生产方式——“新文创”,号称是一场面向未来的文化生产新实验。
2020年新文创开辟的战场延及贵州、云南。9月,《QQ飞车》携手新华社全媒体编辑中心,在贵州推出“一路向黔”主题赛道,通过科技、人文两条赛道展现贵州基建、地域人文。此番贵州携手新文创的目标是:将传统文化植入大众IP,打开“传统文化+游戏+旅游”新局面。
2020年,云南省与腾讯公司联合发布的“云南新文旅IP战略合作计划”步入酣境,此计划是一个试图“将一个省打造成文化IP”的浩大行动,具体蓝图包括:塑造一个IP形象,建立云南与大众情感的新连接;打造一个数字小镇,塑造数字时代丽江文化新标签;推广一条旅游环线,开启大滇西旅游环线新体验;孵化一条产业链,共建云南旅游产业新生态;提供一种解决方案——“智慧旅游+新文创”,打造全域旅游时代的“云南方案”。
显然,以游戏、动漫为主要形式的新文创指向古老的西南边陲,缘于这些地区所富藏的具有IP潜力的文化资源——传奇故事、神秘历史、秀美风光……新文创试图以更年轻的方式,激活厚重的民族传统文化,使之“燃”起来。显然,在这一过程中,新文创也不可避免地参与这些地区民族文化的价值构建。
腾讯公司工作团队宣称:在系统梳理和反复提炼云南的历史文化资源后,他们最终把“自在云南”作为新文创重塑云南IP的核心价值观,从而诞生了一个动漫形式的“云南省域文化符号”——“云南云”。显然,这一轮操作的终极目标,是企望“云南云”像若干年前的“阿诗玛”或“五朵金花”之于云南的意义那样,为当代中国人绑定一个流动于动漫之间的新云南印象。
在新文创的IP棋盘上,游戏与动漫是演员,民族文化则试图提供脚本。新文创正用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导演出民族文化的新景观。然而,新文创将民族文化拆解成一些元素,嫁接到相关场景中去——客观上,它将创新地域文化的展示方式,影响民族文化的价值呈现,以及这些文化的未来走向。带着这些未可确定的影响,血气方刚的新文创将指向更多的民族地区,并保持着披荆斩棘的形象。
图文来源:微信公众号 “中国民族报” 2020-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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