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梁艳,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社会学学院博士。
摘 要:“猫鬼神”是一种西北农村里汉族、藏族、回族、土族等共同信仰的邪神,它是介于神和鬼之间的一种灵异。供养它有一套秘密且公开的程序,在村庄里人人皆知,但是同时没有人会在公开场合下谈论它。文章将通过口述史的方式,深描这种从来见不得天日的“猫鬼神”以及拉卜楞地区的藏式猫鬼神“忒让”。同时会把“猫鬼神”和拉卜楞地区叫做“忒”的灵异以及五大仙中的“黄大仙”进行简单的对比研究。
关键词:猫鬼神;忒让;黄大仙
“猫鬼神”是一种在西北农村广泛存在的一种汉、藏、回、土、蒙、土族均有信仰的邪神。主要存在于甘肃、青海,尤其在青海河湟地区的汉、藏、土族当中信仰尤为广泛,特别是:西宁市的湟中县、湟源县和大通县;海东地区的平安县、乐都县、民和县、互助县、循化县;海北州的门源县、海晏县;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共和县、贵南县;果洛藏族自治州的玛沁县。(刘永清,2004)
“猫鬼神”在西北乡土社会的传言中是最可怕的邪神,介于神鬼之间,不神不鬼,半神半鬼。见到的人很少,而有幸看到的人,又将其相貌描绘的各有千秋,公认一点是大概的形象如同猫状,忽正忽邪,亦神亦鬼。对其的研究了解基本限于传说。
01 关于“猫鬼神”
各地普遍认为“猫鬼神”是姜子牙的妻子,相传姜子牙分封完各路神仙,回到家中,其妻善妒,心性不好,因为没有加封自己,大闹不休,姜子牙无奈只好封她一个小的神位,这就是猫鬼神。现在流传于乡间的“猫鬼神”信仰中,供奉、崇拜的对象并不是其起源传说中一脉相承的神灵,而是可以随时生成的一种“邪神”,尤其从它的生成方法中可以看出其浓重的巫术色彩。“猫鬼神”的来源主要有两种:一是从祖先手中传承而来,猫鬼神就具有一种家神的特征,影响供奉者家庭世世代代,连绵不绝;二是利用特殊方法现时生成,生成后“猫鬼神”即受供奉者的奉祀和役使。
在乡间,人们如何把一只普通的猫变成具有神通的“猫鬼神”呢?总结一下,主要有以下六种方式(杨卫,2007):
a.供奉死猫头。此法流行于果洛和湟中地区。家养的猫死后,把猫头割下,用各色绸缎裹起,置于屋顶正中,之后开始诵经(一般由自家人念诵),坚持诵经100天后,猫的灵魂会聚集成形,生成“猫鬼神”,它会记住替自己诵经的人并为他服务,即成为此人所供奉、役使的“猫鬼神”。还有一种更简便的方法,只是供奉猫头,至于何时生成“猫鬼神”,全凭供奉者的感觉。
b.供奉死猫。家养的猫得以善终后,将猫的尸体挂在堂屋正中或中堂处,上香点灯祭拜七七四十九日,“猫鬼神”就会生成。
c.供奉活猫。每天上供家中活猫,经过一段时间,此猫成精为猫鬼神。
d.在特定的地方上供以求生成猫鬼神。在海南共和地区,认为猫鬼神是邪神、脏神,如果想供养猫鬼神,就在门背后或墙角里放一个小碗,每天吃饭前从锅里先盛出点饭放在小碗里,而且要烧香祭拜。如此过上一段时间,如果小碗里的饭食突然消失,而且可以肯定不是被其他动物偷吃的,那么就是猫鬼神已经生成。
e.把一些象征物供奉在中堂的某个地方,天天给其上香煨桑、点灯共四十九天。该方法流行于丹噶尔地区藏人中。(李臣玲,2006: 152—156)
f.猫成精而为猫鬼神。循化县流传的一种说法:家里养的猫因主人的照顾不周而非正常死亡后,尤其当饿死以后,如果猫饿死而主人又没有发觉,那么死猫就会成精而为猫鬼神。它生成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害原主人,使其家破人亡。(刘永清,2004)
仪式与信仰是宗教的两个基本组成部分,既有猫鬼神信仰,那就少不了有对它进行特殊的侍奉规则。
供奉猫鬼神要有特定的场所和特定的供奉者。因地区和民族差异,关于供奉场所和供奉者的规则的说法也有一些差异。
如,东噶尔的藏族所供奉的猫鬼神要么是一张包括有猫在内的很多动物的画像,要么是一个象征性的物体,当地人称为神案子,一般供奉在中堂,用哈达,红色的被面等物遮盖住或放置在一个小轿中不让外人观其形状。通常每天要上香、煨桑。(李臣玲,2006: 152—156)
民和的土族中流传,供奉猫鬼神要有专门的房间,一般是在房顶上另盖的小阁楼似的一间房子,房内置一供桌,其上点放一盏长明灯。这间屋子,除了家里的男人外,其他人是不能擅自进入的,尤其是女人。(刘永清,2004)
甘肃兰州、天水地区则认为只有女性可以养猫鬼神,而且通常会是一些年长的女性,她们为了供养猫鬼神,并不与家人一起同住,而是自己独自居住。
门源地区则是在堂屋正中间放置一条白羊毛毡供其坐,人不能坐。该地也讲究只能女性供奉,男性绝对不能供奉。
循化地区是家中只能有一人供奉,此人需独住,实际上就是与猫鬼神一起居住。(刘永清,2004)
对猫鬼神的供品和上供时间也有严格规定。每次吃饭前先要舀食物给猫鬼神上供,供事须是饭食的头份,不能马虎,家里吃什么就供什么,但不可以背着它吃东西,如有违反,它会生气,就会跟主家闹别扭。有些地方每天还需给它供酒,据说它喜欢喝酒。
猫鬼神心眼很小,容易生气,供奉它一定要谨慎小心,严格遵守应守的禁忌,稍不注意就会祸及自身。
虽然猫鬼神是邪神,供奉它也很容易祸及自身,但在甘肃、青海的很多村庄,几乎里面都有供养者,少则一两家,多则数十家,在民和的土族村庄里很多村庄供养其者甚多,在兰州的村庄里虽然供养不多,但是几乎每个村庄都有那么一两家。虽然信众不算多,但分布的范围的确很广泛。猫鬼神虽然有种种的不好之处,但作为受奉祀的对象,它肯定有一些非同寻常的能力给供奉者以回报。
首先,猫鬼神能为供奉者敛财,在这些地区一般都认为猫鬼神可以从别人家拿来诸如粮食,财宝等。
其次,猫鬼神能日行千里,耳朵很灵,能找到失踪的人、牲畜、物件。别人来求问,供奉者请猫鬼神出去找,一炷香功夫就可以回来,供奉者告诉来人,十分灵验。供奉者充当神婆角色。借以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在兰州的数个村庄里,我都听到关于猫鬼神的神婆的事迹,传的神乎其神。而且此种神婆忌讳去寺院,据说是因为害怕真正的神佛。
再次,猫鬼神能为主人守财。猫鬼神一般认为供奉者的东西即是自己的东西,而据传它是个小气鬼,喜欢拿别人的东西,但是决不让别人拿自己的东西。在乡间,乡邻去有供奉猫鬼神的人家,连茶都不敢喝,因为猫鬼神小气到连一杯茶也舍不得,如果喝了它就会让你腹泻以付出代价。所以没有人敢偷供奉者家的财物,如果被偷,猫鬼神也可以拿回来,而且会让偷盗者付出惨重的代价。严重到同一个村庄的乡邻一般不会跟供奉者借东西,害怕猫鬼神报复。
猫鬼神的供奉者在乡间一般会被等同做猫鬼神,人们不敢去触犯供奉者,害怕会招致灾祸。
猫鬼神作为邪神,只护佑其供奉者,却危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出于保护自身的目的,民间也有一些防治的法子,其中有河湟地区在面柜把手拴铜钱和在粮食,贵重物品上放置铜钱的做法,传说中猫鬼神拿不动钱和写有文字的东西,因为钱上有国徽,猫鬼神道行太浅,害怕国徽,而文字则是因为认为文字含有上天的力量,它也害怕。除此之外,在大门顶上压放猴毛也可以防范猫鬼神。此法流传于贵德县芒拉乡。(刘永清,2004)
在乡间传说中还有用鬼碗(黑色大瓷碗)、墨斗弹出的墨线,用沙子击打等法。
在互助地区有这么一则传说:有个放羊娃曾经去某人家做客,受到猫鬼神捉弄,出来后,正好看见一个光身子小孩蹲在门口玩耍,他认定这个小孩正是猫鬼神所变,于是举器羊鞭就打,几鞭落下,小孩惨叫连声,尔后失去踪影。于是,我们可以知道猫鬼神除了猫的形状还可以幻化其它形象示人,且怕人痛打。
以上是非供奉者对猫鬼神的防范之法,而供奉者有的时候因为想摆脱猫鬼神也有办法。只是这些方法听起来未免残酷,主要有利用猫鬼神喜食酒的特性,灌醉它,然后沸水煮死,或者油锅炸死。
02 拉卜楞地区的“忒让”
“忒让”分为“有忒”和“没忒”,是一种存在于拉卜楞地区藏族民众中知而不言的类似邪神的一种地方性灵异。“忒让”的形象被描述成一个长头发的小孩,在藏汉字典中对其的解释则是猫形状的一种半神半鬼的东西。“有忒”和“没忒”是“忒让”在不同供养状态下产生的不同表现方式。“有忒”是在供养它得体的情况下,“忒让”满意自己的环境,会保佑家庭财富增长,遇事顺利,把好的运气和财物带回家来;“没忒”出现在没有好好供养他的家庭,“忒让”会把家里好的东西带走,主要指运气和财物。“忒让”的心眼很小,很容易生气,非常在乎所在的家庭对它的恭敬程度,如果稍不顺心,就会祸害所在的家庭,将主家的东西任意糟蹋或者送给别人,甚至主家会有大的疾病或者灾难,严重者会惨遭横死。所以在供养时一般会因为惧怕而小心翼翼的虔诚供养。上述这些说法除了形象与“猫鬼神”有较大出入外,其他体征与汉、回、土族所描述的“猫鬼神”基本一致。不过在《格萨尔史诗》中认为“特让系一种地神,八部鬼神之一,食肉的独足饿鬼……又部鬼神:有贡波、特让、山神、地神、守境神、作祟神、游神和龙神。”尽管如此,从大量的民众的口头描述中,可以确定它应该就是藏式的“猫鬼神”。
在拉卜楞地区,“上塔哇”村庄被当地的人们认为是供养“忒让”最多的村庄,在拉卜楞居住的比较久的人甚至能准确指出该村庄里供养“忒让”的这些人家。在该地区,藏民们通常会把家里多余的酸奶拿到街上去卖,资格老一点的住户和商家会很明晰的知道上塔哇谁家的酸奶不可以买,因为知道喝了一定会拉肚子,拉肚子的原因是“忒让”捣鬼的缘故。“忒让”的供养一般是“世袭制”,就是一户家庭若非发生意外,则要子孙相传一直供养它,但它在家里只有一个主身,就是家中只有一人能与它沟通,至于主身因为过世怎样传家中下一代代替其中的不二法门就不知道了。因为如此,在此居住久者尽管别人知而不言,久而久之,也能摸索出养有“忒让”人家的特别之处。比如,在该地区盖房时有邻里朋友来帮忙,主家供茶饭的习俗,遇有“忒让”人家盖房,大家会帮忙盖,但都不会吃其茶饭,有年轻不知者吃其饭,均会腹泻。再者,此类人家家境虽然很好,子女一般也比较事业顺利,但是在子女婚娶之时很难找到愿意与他们结亲之人。一位藏族朋友讲他的同学就是此种情况,其家境很好,长相也不错,当年以甘南州文科第一名考入大学,毕业后在地级部门工作,就是听闻他的家里有“忒让”,现在三十多岁了依然独身一人,每次介绍对象,人家一打听听说是这种情况,就坚决不答应。一般情况下他们只能与同样养“忒让”的人家结亲。别人跟他们交往也一般很注意,很少会深度交往。大概也是害怕不小心得罪“忒让”招来祸事吧。
希热嘉木错是拉卜楞唐卡学校的僧侣画师,他是青海循化人,他回忆说在他们村庄,他小的时候村庄上有一个老太太,说自己以前就跟“忒让”在一起玩过,老太太在她小的时候经常跟一个长头发小孩玩,那个小孩就经常给她很多玩的,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这个老太太以前从未见过的。但他强调说“忒让”有“治”的法子,如果抓住了它,就揪住它的头发使劲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直到“忒让”求饶为止,你就可以开始开价,提出要求,逼他满足。此时“忒让”会满口答应,但是放开它后,一定要捂住耳朵,直到走出七步之外,绝对不能听见它的声音,因为“忒让”被放开之后,肯定会对前面的事情恼羞成怒,不仅会收回刚才的应诺而且还会诅咒你,如果它的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一切诅咒都会成真,而你真的会一直厄运连连,穷困潦倒。此后,这所学校的另外一个来自甘南玛曲的阿克杂藏桑木丹嘉木错也将此法说与我听。因为“忒让”的心眼小,而且是供养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有些供养人家慢慢会产生摆脱它的想法。我的藏文老师告诉我摆脱它的方法听老人们讲主要是障眼法,主要是它所寄托的那个人突然离开,去很远的地方呆几个月,事先跟家里人商量好决不在家里提他的名字,“忒让”总是不见此人,久而久之,便会以为此人已经失踪或者死亡,就会另寻主家,离开这个家庭。由此可见,“忒让”在家庭中是认主人的,虽然在一个家庭,但是只有一个与他灵异相通。
在拉卜楞寺还有一则关于“忒让”口口相传的传说:
拉寺有一个阿克,每天在大经堂念经快结束的时候就在考虑今天该吃什么,想吃什么,每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等他回到自己家里,就会发现他先前所想的食物出现在餐桌上。起初他觉得这样很好,他想要的东西总是会莫名出现,但是渐渐的,他不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情。于是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寺院里一位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佛爷,佛爷听罢此事就给他出了个主意。他回到家就开始按照佛爷的意思行动起来。刚开始照旧,有一天他自言自语地念到:“东海龙宫有个夜明珠听说是个宝贝,如果我能拥有就好了!”这时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我可以帮你取来,不过在取的过程中你要帮忙。”阿克连忙应允,声音再起:“夜明珠从龙宫取走的时候天空会变黑暗,此时你要烧一些袜子等脏的东西给我。”阿克应承下来。过不多久,天空果真变暗,天上乌云密布,但此时阿克并没有依照吩咐烧脏东西,而是开始煨桑。桑是很干净的东西,一般用来供奉给神衹。这时天空中闪电击中一物,一团火球从空中滑落,同时传来一声尖利的声响:“你个没良心的!”随后天空恢复正常。自此之后,阿克无论怎样做都没有再出现心中所想成为现实的事情。
拉卜楞寺每个僧侣的家中基本上都会贴着一张图案为手持一把大刀的猴子的招贴画,一般会贴在房中不显眼的位置。此画目前我所见到的有两个版本:一种为黑白质地,画中内容为一个面目狰狞的猴子左手拉一根绳子,绳子尽头处拴一个长发小孩,此孩伸手欲拿近在咫尺的财宝,猴子右脚踩在小孩身上,其右手拿一大刀,似欲向小孩身上砍去。猴子上方是月亮,似是代表夜晚。画的下面有三行经文;另外一个是彩色的版本,画面内容简单许多,画中面目狰狞的猴子右手举刀,左手抓住小孩的头发,左脚踏在小孩身上。此画既无月亮也无财宝,经文也被略去。
此画就是为震慑“忒让”而贴,画中长发小孩即为“忒让”,举刀之猴即为它的克星。这与前文中所述贵德芒拉在大门顶压放猴毛防范猫鬼神具有同类性。屋中贴了此画,人可以进,但是后面跟的东西即“忒让”就会止步门外。拉寺阿克贴此画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财物的损失。
值得玩味的是我购买这两幅画的时候店主对待我的态度。第一张黑白画我是在拉卜楞镇街上一家藏文书店买的,店主是只会说藏语的纯藏族。店主把画给我的时候态度很奇特,欲言又止,好像作为一个内地来的汉族女孩买它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大概奇怪于我过于偏僻的好奇心。这幅画是复印在一张A4的纸上,它的成本一毛还不到,店主卖价一元钱,而且不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在当地一家开复印店的朋友告诉我,这种东西她不敢多印,原因是曾经有拉寺的僧人劝告她如印太多,脸会变,复印者的脸会随着画面变狰狞,人也会受到诅咒。
第二张画是在一家专卖佛像的照相馆买的,从穿着上看店主应是回族或者撒拉族。那天我在这家店买了30张佛像,当我在这家满是佛像的店里意外看见此画,要老板拿给我看的时候,他以一种想笑不敢笑的表情拿给我,戏谑的看着我听到我要买,他惊呱的样子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之后他又用怀疑的眼光不停打量我直到结账走人。
这两次买画的感受虽略有不同,但是去买这样内容的画显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购物过程,甚至感觉有一点点不光彩。后来在一次给自己的藏族朋友陈列自己收集的一些照片时,不经意把这两张照片夹在其中,当他们看到此物时其表情也是比较怪异的。
每当我问及朋友关于“忒让”的事情,他们一般都会选择笑着跳过这个话题。给我的感觉是,不应该去议论它,议论会带来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在夜晚,格外忌讳谈论“忒让”。
丹朱昂奔在其《藏族文化史》一书中描写过藏族的家神,家神职责是守卫自家财富。好的家神可以帮助主人找来财富,有些地方描绘家神帮助主人找来财富的方式,仿佛是一种不正当的行为,而有一种去偷去抢去夺的意味。比如某家的某件物品,莫名其妙的到了另一家,这便是家神拿来的。有些地方的百姓说,家神能拿的一般都是无字的不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家神拿不动金银,但可以推倒另一家神的神完、神位。家神也是一种十分贪小的神——它可能去偷针头线脑、糌粑、米面、油、奶汁、酥油、扫帚、簸箕、背篼等物品。家神也是一种心眼很小的神。它可以兢兢业业帮助你,但需要你点点滴滴伺候周到,稍有差错闪失,就会发怒。家神犯怒,不但不守护这个家,而且还会把此家的东西任意糟蹋或送给别人。比如某家人得罪了家神,家神则变发儿整治他们。家里做了一锅饭,每人只吃了一碗,第二次去盛,锅中空空如洗。当家人看见泼洒在马粪堆里的面条时,始知此为家神所为。因此,为了伺候好家神,主人要使家中保持清洁,污垢之物不能随便乱扔。好吃好喝的,先要请家神尝尝。”(丹朱昂奔,2001: 219-220)这里面所写的均符合对“忒让”重要特征的描写,比如在如何取得和守卫财富,以及获取财富的能力和范围上,还有对其小心眼的叙述。
而众人口中所叙述的“忒让”则又和猫鬼神的特征基本重合。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是同一种“灵异”在不同的具体地理环境下的表述。
03 五大仙崇拜
和“猫鬼神”和“忒让”性质相似的还有“五大仙”,它们包括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一般认为五大仙属于亦妖亦仙的灵异,如果侵犯了它们,使它们受到损害,它们就能以妖术报复,使人类受到不同程度灾难的惩罚;徜若人们敬奉它们,则会得到福佑。因此,民间许多家庭都供奉五大家。尤其南方农村,几乎老派家庭都在家里供奉。
在五大仙的崇拜中,民间对“黄大仙”尤其崇拜,黄大仙即黄鼠狼成精。东北把黄鼠狼叫做黄皮子,很邪的一种,大家都谈黄变色。认为黄皮子修炼久了可以害人,玩恶作剧。有的老人说得罪了大仙可不是闹着玩的,上房揭瓦、饭锅里拉屎,半夜蹲在梁上骂你。这与得罪“猫鬼神”后的后果相差无几。
在百度论坛上,有一位网友回忆他童年捕捉黄鼠狼的情形,很能说明一些情况:
记得一次有几个泼皮小孩在一个土墙根上淘一个小洞,孩子们都伸手抓,说怎么也抓不出来,我问是什么东西,他们说也没看清楚,但是知道就在洞里躲着呢。
一个孩子说他们家有一只超级厉害凶狠的老猫,回头就抱着他们家老猫抓“鬼”来了,孩子们使劲把猫往洞里塞,老猫也不知道为啥塞进洞里,开始也没什么反映,等猫半个身子进洞了,突然一哆嗦玩命的退出来,孩子们都顶不住了,一把没抓住,老猫没命似的跑了(那孩子说老猫4天没回家)。大家都有一些奇怪,那老猫连狗都不怕,洞里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呢,有人拿来手朝洞里电筒一照,大家都看见一双金黄色的大眼睛。
这时一个岁数比较大老头过来,知道我们没干好事,几拐杖把我们撵走了,大骂我们惹大仙是要遭报应的。后来我才感觉那洞里的是黄鼠狼同学。
结语
不论是“猫鬼神”,还是“忒让”,抑或是五大仙之中的“黄大仙”,虽然称呼后面加了仙,神的尊号,但是从民众对他们的敬信方式,以及在这些流传下来的口口相传的众多关于他们的故事,他们实际上属于介于神鬼之间的一种灵异,也就是“妖”或者说“邪神”,一方面他们自己本身有很多缺陷,诸如都具有心胸狭窄,为害作恶,捣乱生灾,形象邪恶等特征;一方面人们供养它们,多与个人利益有关,对它们的信仰也是惧怕多于崇敬,不属于公开的信仰,多处在一种隐讳和禁忌的环境中。而这种隐讳和禁忌的环境则使得想要真正了解它们成为一件很困难的事。我想做“猫鬼神”或者“忒让”的研究之所以少(到目前为止所看见的全部资料就是我在文章中所引用的两篇论文和一份博士论文中的四页)就是因为它的难度很大,很少有人敢于冒着自己被诅咒的危险去深入的了解,很多研究者本人就是从乡土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不可能对这些扎根于乡土社会中的“邪神”信仰没有畏惧。即便有这样的勇气,也因为“猫鬼神”或者“忒让”的邪神性质的特殊性,也不能不以传说或者人们口口相传不能辨其真伪的野史作为资料进行写作,很难去做其供养人的访谈,或者愿意尝试传说中的事情自己直接供养获得自身经验提供最原始的材料。但是像这样“猫鬼神”半神半鬼的灵异无论其真实还是虚假,它的确在我们周围真实的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有着广泛的存在基础,它不是只存在某一个村庄或者小范围的区域,而是在甘青两省乃至西北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的“邪神信仰”,虽然在信仰内容方面它是特殊的,但在信众基础上它却是具有普遍性。对于存在信仰社会中这些边缘地带的邪灵信仰进行一定深度的研究了解将有助于我们更加完整的来了解整个中国乡土社会的信仰体系。
文章来源于《民间文化论坛》2011年第6期。原文和图片版权归作者和原单位所有。篇幅限制,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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