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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抹黑节”是中国东北达斡尔、满、锡伯、鄂伦春、鄂温克等民族共同的节日,正月十六当天人们都以脸上涂上黑灰为一年之吉利。文章透过东北少数民族“抹黑”习俗现象,探讨这一习俗的来源,探究所反映的禳灾祈福观念。东北少数民族“抹黑”习俗主要是为了驱邪消灾,老人给孩子“抹黑”以及年轻人互相“抹黑”,深层寓意是给孩子、年轻人驱邪消灾。这些民族“抹黑”习俗表现出的禳灾祈福观念与他们的生产方式有关,根本目的是祈求平安顺利。这些民族的“抹黑”习俗,还与他们对正月阴阳变化的认识有关。人们相互“抹黑”已成为大家愉快的活动,活动的寓意由过去祈求神灵保佑健康平安,发展为当今相互祝愿新春幸福。
关键词
抹黑节;禳灾祈福;民间信仰
“抹黑节”是中国东北达斡尔、满、锡伯、鄂伦春、鄂温克等民族正月十六共同的节日,无论男女老少,都以脸上涂黑灰为一年之吉利,这已成为重要的文化现象。“抹黑”习俗的核心活动就是用锅底灰涂抹对方脸上,祈福平安。那么,这些民族为什么会有这一习俗?表达什么样的愿望?本文主要探讨这些问题。
一、东北少数民族的“抹黑”习俗现象
正月十六这一天,中国东北达斡尔、满、锡伯、鄂伦春、鄂温克等民族有着共同的“抹黑”习俗,活动内容大体相似。
达斡尔族“抹黑”习俗活动。天亮之前,母亲给睡眠中的孩子脑门上点黑。早饭前,村子里男孩子早起到别的伙伴家,给起床晚的男孩子抹黑,以把男孩子堵在被窝里抹黑为乐。早饭以后到中午,男孩子相互抹黑嬉闹,结伙相互抹黑。选用的黑灰为锅底灰。蘸灰的东西有土豆、罗卜、布团儿、皮毛等。一般过午辄止,不再相互抹黑。女孩子很少参与互相抹黑活动,男孩子一般也不会给女孩儿抹黑。老年人给孩子点黑时一般用中指抹黑,忌讳用食指,用食指抹黑有表达恶意之嫌。
满族“抹黑”习俗活动,又称“抹花迷”或“抹花迷子”,也有叫黑日子或黑灰日。人们清早起来,把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抹黑布或毡片带上,到街上相互往脸上抹黑。如果是年轻人见到年岁大的,先请安,后跪一腿,再向对方脸上抹,只抹一点点,以示尊敬。抹黑节的寓意消灾避难,一年不得病。抹黑代表着互相祝福。
锡伯族“抹黑”习俗活动。清早,年轻人成群结队拿着准备好的浸了清油、沾上锅底烟的“库肚苦”(布或毡片),挨家挨户走,只要遇上人,不分男女,抓住就往脸上抹。那些还没起床的人,也会被人掀开被子,抹个一团漆黑。这一天如果遇见老人,必须先请安后下跪,在得到老人的允许后才能半跪着给老人抹一点点黑,或者由老人自己抹。按风俗,谁在这一天里不往脸上抹黑,这一年就会不吉利。
鄂伦春族“抹黑”习俗活动。正月十六这一天,“鄂伦春人不论男女老少,两手抹上锅底灰,走家串户相互抹脸。各家大人孩子把锅底灰用水或油搅拌,见到人就往脸上涂抹,这是为了赶鬼怯邪,鬼见到人脸黑就害怕被吓跑了。这天一大早,人们想尽各种办法往别人脸上抹黑,而人们又总是想办法不让别人抹到,于是就形成了相互追逐、相互嬉戏的热闹场面。抹黑通常都是在平辈人之间进行。为了增加节日的气氛,有时也象征性给长辈抹一抹,但在抹黑之前先向长辈下跪磕头,征得长辈同意后才往长辈的脸上抹一点黑,否则是不允许的。抹脸时也有禁忌,子女不能给父亲抹,大伯子与弟媳之间不能相互涂抹。用锅底灰抹在脸上,据说可以驱妖避邪、保平安。”
鄂温克族“抹黑”习俗活动。人们手心抹上锅底灰,相互抹脸,父子之间、翁媳之间、哥弟媳之间不能抹黑,晚辈给长辈抹黑时,须先磕头,这天抹黑吉利消灾。
蒙古族“抹黑”习俗活动。蒙古族大部分无此习俗活动,但是居住在内蒙古东部区和辽宁阜新、朝阳一带的蒙古人,却沿袭此俗。这是由于他们与东北民族共处一个区域,民族文化相互交流融合的结果。
总结东北达斡尔、满、锡伯、鄂伦春、鄂温克等民族“抹黑”习俗现象,可以看出如下基本现象:一是“抹黑”时间固定,在正月十六,以清晨为主;二是用锅底灰抹脸。主要是老人给孩子“抹黑”,以及年轻人互相“抹黑”。认为“抹黑”代表吉祥;三是年轻人互相“抹黑”,形成嬉戏场面。
二、东北少数民族“抹黑”习俗中
的禳灾祈福指向孩童
东北少数民族“抹黑”习俗主要是为了驱邪消灾。老人给孩子“抹黑”以及年轻人互相“抹黑”,深层寓意是给孩子、年轻人驱邪消灾。
达斡尔族学者杨优臣曾谈到“抹黑”习俗与祈求孩子平安之间的关系:“一是达斡尔人认为除夕是最黑的夜晚,是阴气极盛时期,所有的妖魔都会出现,比如亡灵要来索取供奉等。这一夜晚小孩儿是不出门的,尤其屋外有喊叫小孩儿名字时不能应答,因为小孩的精气神还没有成熟,容易被妖魔左右,导致失魂落魄引起疾病等。因此除夕夜,各自家里都会较早地找回小孩儿回家,即使在除夕夜晚重要的家族和至亲的拜年,以及到设有灵位的家庭祭奠时小孩儿也都不能同行。二是达斡尔人认为正月初一到十五,是阳气占主导,甚至昼夜皆同,不会有妖魔出没。正月初夜晚虽然也是很黑,但是孩子们是可以敞开时间玩耍,常常很晚才回家,既是有的家庭念叨小孩很晚还没有回家,人们自然会说‘大正月的,没有事’。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达斡尔人对正月初一到十五的阴阳认知。三是达斡尔人认为正月十六清晨开始阴阳关系恢复一年的常态化,白天为阳,夜间为阴。因此,达斡尔人在正月十六清晨给孩子们点黑,以示避邪,保佑孩子们在一年之中不受妖魔的侵扰,祈福孩子们平安健康。”从这段论述中可见,达斡尔族“抹黑”习俗与祈求孩子健康平安关系紧密。
给孩子消灾祈福,那时因为小孩未长大成人,面临疾病等各种灾难的威胁比较多,这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尤其明显。1949年之前达斡尔人深受地方病和常见病困扰,尤其是突发的克山病和传染性天花,使某些村落的青壮年男女和孩子全部丧生。对于达斡尔族人口出生情况,“据日本京都大学教授三浦运一1940—1941年的调查,1939—1940年东北达斡尔族人口出生率为40.8%,死亡率为47.4%,自然增长率为-6.6%;婴儿死亡率高达265%。”黑龙江省呼玛县的鄂伦春族人口,“从一九四五年到一九五二年八年中,出生的人口是一百七十一名,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八;死亡的人口是一百七十八名,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九点四。在死亡的人口中,有儿童一百一十九名,占全部死亡率的百分之六十五。”1942年,赫哲人“归部落的总人口是二百三十七人,死亡七十二人,占30.4%。死亡者大部分为青壮年。”新中国成立之后,随着公共医疗普及,少数民族婴儿死亡率才减少。
新中国成立前,东北少数民族一直受天花、霍乱、黄疸、伤寒、痢疾等疫病威胁。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发生疫病只能依靠萨满,求神问卜。这些民族相信萨满能驱鬼、除病魔。遇到问题,即便暂且不求助萨满,也要在家中祈求神灵驱灾去病,除祸降福。达斡尔人、鄂温克人供奉的神灵系统当中就有护佑孩子的神灵。达斡尔人供奉的“娘娘巴日肯”即娘娘神,主宰天花、麻疹和儿童疾病。“奥蔑巴日肯”即生育神,人们求该神赐给孩子并保佑孩子,祭词中说:“精心护佑我的孩子吧,守候他直到长成男丁,带领他直到长成汉子。”使鹿鄂温克猎人凡是有孩子的家庭,都为孩子立一个灵魂神。立幼儿灵魂神和招魂治病鄂温克语称“奥篾拉”。这与达斡尔族“奥蔑巴日肯”即生育神有相似之处。当孩子惊吓时,母亲晚上往往要给孩子“找魂”,其实这就是“追魂”仪式。在达斡尔族萨满信仰中,就有着丰富的追魂仪式。据达斡尔族萨满杨文生、敖仁讲述:“小孩闹病,以为是其灵魂离开肉体到处游荡,便举行招魂仪式。”“追魂”仪式是萨满文化的核心,也是世界古老的母题。英国人类学家J.G.弗雷泽曾列举了各个族群的“追魂”母题。同样,中国满、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赫哲等各民族中也存在大量“追魂”故事。《尼山萨满》就是流传在我国东北满、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赫哲等民族的萨满传说,讲述的是富人之子外出打猎病亡,富人求助尼山萨满,尼山萨满赴阴间为其子寻魂求寿的故事。
给孩子禳灾祈福,为什么需要往脸上“抹黑”?笔者从萨满文化材料中找到这一条记载:“阿巴嘎尔歹”即“雅德根的神” (萨满的神),“用红铜制成狰狞面具,胡子是用黑熊毛粘贴成的。据说,它是黑熊的精灵,是雅德根所有诸温果尔的‘乌格力·哈达兰’(总管事的意思)。跳斡米南结束时,雅德根把自己所领诸神集中于它,然后举行吃血仪式。用铁青的色的牤牛做它的‘温古’。”这则材料显示,萨满神有面具,且需要黑熊毛。这个萨满神统领所有的神。给孩子脸上“抹黑”则有戴面具,让神灵护佑其免受灾难的意味。探索给孩子“抹黑”的文化根源,一则耶律阿保机的历史传说与此有些联系。《辽史·本纪》记载,耶律阿保机“及生,室有神光异香,体如三岁儿,既能匍匐。祖母简献皇后异之,鞠为己子。常匿于别幕,涂其面,不令他人见。”契丹人耶律阿保机开创辽国,他的奇异身世传说影响后人,尤其儿时“涂其面”以避不测的情况,很可能被民间接受形成习俗并在周边民族当中传播开来,直至影响至今。年轻人之间“抹黑”也具有祈求平安之意味。此外,在清代,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等民族出征官兵多死于战场,生还者较少。“其庆生还者十不一、二也,不死于战争的枪刀,即死于……瘴烟之地。”这在萨满文化当中也有表达,东北各民族当中有很多莫日根故事,讲述的是英雄与莽盖(魔鬼)斗争死而复生的内容。其实,这都是对东北民族狩猎、征战活动的曲折表达。狩猎、征战就会有险境,乃至人员伤亡,人们祈求年轻人平安。于是,用“抹黑”表达这个祈盼。
三、东北少数民族“抹黑”习俗中
的禳灾祈福指向全体
东北少数民族老人给孩子“抹黑”以及年轻人互相“抹黑”,深层喻义是给孩子、年轻人驱邪消灾。如果再扩展喻义,那就是给所有人驱邪消灾,祈求平安顺利。这在满族、锡伯族的“抹黑”民间传说中流露出这个愿望。
满族关于“抹黑”习俗有这样一则故事:“有一年冬天,没有下雪,山林起了大火,眼看要把飞禽走兽烧死在林中,于是猎神‘班达玛发’打发乌鸦去叫人救火。乌鸦叫了半天,才有一半人去救火,由于人少,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直到元宵节才把火扑灭,致使林子烧毁大半儿。猎神决定惩罚那些自私不来救火的人,由于救火的人都回家去了,猎神告诉乌鸦,凡是脸上有黑一块紫一块痕迹的就是来救过火的人,去给他们戴上一串珠子,可免受灾难。一家有个俊媳妇,非常爱干净,她见叔公、大伯子、丈夫救火脏了脸,让他们洗后再睡。当媳妇知道乌鸦只给脸上有黑的人带免灾珠子,就去叫睡觉的救火人。但怎么叫他们也没醒,她就急中生智用锅底灰抹黑在他们脸上,于是他们才得的免灾珠子。第二天是正月十六,大家知道后,认为也应给俊媳妇讨免灾珠子,于是也旺俊媳妇脸上抹黑。自此以后,满族在正月十五、十六就开始过抹黑节。”这则故事中提到“乌鸦叫了半天,才有一半人去救火”“猎神决定惩罚那些自私不来救火的人”,反映了满族先民女真人狩猎时期的情况,可以理解为警示人们要维护林业安全,保护飞禽走兽,保持生态平衡。也可以引申理解为满族先民女真人这个时期已经不完全依赖于猎业生产,兼有其他生产方式,因此一些人对山林起火不是特别在意,而故事通过猎神惩罚来警示人们要始终保护林业,认真对待狩猎生产。形成满族主体的建州女真,较早居住在黑龙江中下游,元代“各仍旧俗,无市井城郭,逐水草为居,以涉猎为业”的生活,主要是游牧、狩猎经济。直至明代,女真人还主要从事狩猎生产。正统二年(1437),朝鲜人说:“今婆猪之贼(指建州女真)虽好山猎,率皆鲜食,且有田业以资其生。”这时以猎为主,兼有田业。16世纪末,在努尔哈赤起兵前后,满族共同体形成过程中,农耕生产有了进一步发展。因此,这则满族传说反映了狩猎时代人们祈求林业安全生产。
锡伯族“抹黑”习俗故事有两篇,故事情节缩写如下,一篇是:“老头老太太救助受伤的燕子,燕子报恩送来一粒籽种,秋天获得丰收,这就是麦子,家家户户都种上了小麦。从此锡伯人开始种上了麦子。巡天神派神犬告谕大家,今后人吃面粉,麸皮喂狗。年轻媳妇煎油饼,孩子炕上拉屎,一时顾不了锅,饼子煎糊了,怕老人责备把饼子扔给狗。巡天神正好路过此地,要惩治锡伯人。春天选种时,巡天神施法,种子变成了黑丹。老两口带领大家烧香磕头,祈求恕罪。大家发誓宁愿往自己脸上抹黑,也不叫麦子生黑丹。巡天神动了慈悲之心,收回神法。从此,每年正月十六日,巡天神就出来察看锡伯人是否记取了教训。而这一天,人们天放亮就往脸上抹黑让巡天神看。”另一篇与此篇大体相似:“一妇女烙饼,小儿拉屎,手忙脚乱间用面饼给孩子擦屁股,触犯天条,玉皇大帝决定正月十六太阳出山烧毁人类和粮食,传到土地神那里,土地神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告诉人们。在天兵天将到来之前,要往脸上抹黑,让玉皇大帝误认为人间已受惩罚,取消天惩。”这两则民间传说核心情节是:一妇女不珍惜粮食,受到上天惩罚,用“抹黑”表达已受到惩罚,祈求宽恕,获得平安。“燕子送来籽种,锡伯人开始种上麦子”,反映了锡伯人初入农耕生产的情况。“妇女不珍惜粮食,受到上天惩罚”,反映了锡伯族社会还不太适应农耕社会,警示人们了解农业生产的意义。锡伯族进入农耕生产比较早,最初耕作技术改进缓慢,采用轮种方式,耕作方法比较粗糙,农作物产量也不高,即便如此还是很重视粮食生产(直至后来发展,“锡伯米”久负盛名),这则故事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从满族、锡伯族这两则民间传说来看,表现出的是躲避灾难的祈福观念。满族抹黑是躲避灾难,祈求狩猎可持续发展;锡伯族抹黑是主动惩罚自己,躲避灾难,祈求粮食丰收。“抹黑”习俗祈福观念与这些民族的生产方式有关,根本思想还是祈求平安顺利。
满族、锡伯族民间传说反映的躲避灾难的祈福观念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历史上,东北民族遇到的自然灾害比较多。在清代,居住嫩江地区的达斡尔人、鄂温克人接连遇到水灾、地震、火山爆发。康熙五十七年(1718)六月九日“山水突发、冲没人口牲畜及房屋地亩”,康熙五十九年(1720)“讷莫尔索尔霍热屯,东边地裂喷出火烟,震地其声如雷,块石升高运落,生出了大山,石火仍向外流动”,发生火山爆发。雍正六年(1728)正月初三,布特哈地区发生大地震,地裂横五里纵三里。乾隆十九年(1754)又发生水灾,耕田被水冲淹。乾隆五十三年(1788)九月,水灾十分严重“打牲处索伦田禾,被雅儿河水泛滥淹浸,生计维艰”。除自然灾害之外,马匹连年遇到瘟疫。这些灾难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因此,“抹黑”习俗表达着祈求新的一年平安顺利。
四、 东北少数民族“抹黑”习俗
禳灾祈福观念的时间表达
中国东北达斡尔、满、锡伯等民族“抹黑”习俗选定在正月十六,那么是何时确定这一时间的?这涉及东北民族的天文历法。
中国古代是用天干地支来纪年、纪月、纪日、纪时的。一直延用夏历,农历年的岁首称为春节。中华民族过春节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中国东北达斡尔、满、锡伯等民族是因为接触了汉文化才接受了春节观念。之前,这些民族天文历法还处于萌芽阶段。比如达斡尔族把太阳、星星、月亮作为天象观测的主要对象,以太阳来确认方向和时辰,对于一天当中的具体时间有不同的称谓,太阳刚落时称为“笼古日”(傍晚),日落以后称为“哦列阔”(晚上),入夜称为“素尼”,晚上九、十点称为“乌切日”,午夜称为“素尼·端得”,天亮称为“给·瓦日贝”。冬季夜晚,也以“郭日比得”(三星)确认时辰,认为三星到“巴然·霍里”(左烟囱)是晚上八九点,三星到“哈勒戈”(院门)是午夜,三星到“中·霍里”(右烟囱)是快亮天了。“绰勒棚”(启明星)升起时,也是快亮天了。以“塑月”(布图·撒如勒)到“望月”(楚勒普·撒如勒),再到塑月为一个月。有小月、大月和闰月(阿那干·撒日)的说法,并以月亮圆缺的程度判断当月的具体日期。对于季节,则以日照时间的长短来区别。日照时间最长时为盛夏,日照时间最短时为隆冬,也以结冰、解冰、流冰时间来区别冬春季节,以各种鸟鸣和雷声区别季节。而达斡尔族的二十四节气以及节庆日期是应该接触汉文化之后才确立的。古老的鄂温克人的时间观念也是按照太阳和星星来计时的。白天是按“太阳出来的时候”“太阳要落的时候”来计时。冬季夜间用星星计时,“三星出来的时候”。至于这些民族具体何时接受春节的日期,还很难说得清楚。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些民族的先民比如契丹人、女真人,与中原政权密切联系的时候;另一是明末时期,这些民族与汉文化有了接触的时候。总之,这些民族 “抹黑”习俗时间固定在正月十六,是与接受春节时令有关。那么,这些民族 “抹黑”习俗是在接受春节时令之前、还是之后形成的呢?这还缺乏直接的材料来论证。不过,根据东北民族古老的萨满教传统,我认为应该是在接受春节时令之前,只不过那时没有形成统一的时间,至于接受春节时令之后,何时固定在正月十六,则比较难说清了。
达斡尔、满、锡伯等民族“抹黑”习俗与他们对正月的认识有关。满族把正月十五日、上元节、元宵节称为“haqin inenggi”。“元宵”满语称为“niolhun efen”。把正月十六称为“niolhun”,因为汉语无对应词汇,所以只能翻译成上元后一日。从满族的正月十六专有称呼看,他们是很重视这一天的。达斡尔族对正月十六的称呼各地略有方言差异,有“kuo·wdur阔·乌都日”“kuod·wdur阔德·乌都日”“kuodg·wdur阔德格·乌都日”“har·wdur黑日·乌都日”等。“kuo·wdur阔·乌都日”是简称,“kuo阔”是黑灰的意思,“kuod阔德”是“抹灰”或“涂黑”的意思,“kuodg阔德格”是“kuod阔德”的动词不定式。“乌都日”是日、天的意思,延伸为节日。锡伯族“抹黑节”民族语言称为“库都勒节”,“ 库都勒”与“kuodg阔德格”发音近似。简单地说,达斡尔族、锡伯族都把正月十六称为“抹黑的日子”,引申为“抹黑节”。
达斡尔、满、锡伯等民族“抹黑”习俗也与对正月阴阳变化认识有关。达斡尔人认为除夕是最黑的夜晚,是阴气极盛时期,所有的妖魔都会出现,比如亡灵要来索取供奉等,这一夜晚小孩儿是不能出门的。正月初一到十五,是阳气占主导,甚至昼夜皆同,妖魔不会出没。达斡尔人称“正月十五”为“哈钦”,认为这一天是天神“恩都日巴日肯”归界的节日,是小年。人们在十四晚上,要向诸神供陈祭品,并烧香叩头。从正月十六开始为阴日子,阴气上升,给妖魔可乘之机,为防止妖魔侵扰,正月十六清晨给孩子们点黑,以求避邪,祈福健康平安。
东北少数民族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就开始进入新的一年生产生活,忙于备耕、打猎、伐木和放排等劳作。所以正月十五、十六,人们欢庆之时,祈求上苍保佑风调雨顺,六畜兴旺,五谷丰登,表达了人们对新春的美好期盼。达斡尔人认为正月初一是鸡日,初二是狗日,初三是猪日,初四是羊日,初五是马日,初六是牛日,初七是人日。在这些日子里,尽量要给上述畜禽提供良好的饲食。《辽史·礼志六·嘉仪下》(卷五十三)记载古代契丹族的岁时杂仪说:“凡正月之日,一鸡,二狗,三豕,四羊,五马,六牛,七日为人。”反映了达斡尔人与契丹人把六畜放在与人同等重要的位置,反映了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的平衡观念。因此说,这些民族的“抹黑”习俗,不仅与祈求孩子健康有关,也与祈求生产劳动平安顺利有关。
东北少数民族由“抹黑”习俗演化为“抹黑节”有一个过程,长期以来只是一个习俗,节日氛围因家庭而异。20世纪80年代以后,东北少数民族正月十六“抹黑”习俗形成了有组织的活动,节庆色彩愈来愈浓。比如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已经举办了37届“抹黑节”——“阔德格·乌都日”活动,锡伯族也举办每年一度的“库都勒节”。节庆的核心环节相互“抹黑”,成为大家愉快的活动。东北少数民族由“抹黑”习俗,由过去祈求神灵保佑健康平安,发展为相互祝愿新春幸福。
(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文章来源:《黑龙江民族丛刊》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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