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和远方 | 村落变迁中的运河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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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洋大学报》“田野采风”专栏系列文章之四十九


村落变迁中的运河记忆

程浩芯

2017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北京大运河森林公园时强调,保护大运河是运河沿线所有地区共同的责任,北京要积极发挥示范作用。北京大运河文化的保护和传承现状如何?2018年7月,我们走进通州,开展对北运河民俗文化的调查,通州北关最先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图一 大运河森林公园


运河与村落历史


元明以后,依靠繁荣的漕运,通州确立了“水陆之要会,畿辅之襟喉”的重要地位。明嘉靖年间,北运河北端码头由张家湾迁至通州北关,运船可直抵北关的石坝码头。自此,北关承担着漕船装卸、货物储存、物资转运、商贸交流等多重功能,“帆樯蔽云日,车马隘康庄。渠转江南粟,市藏天下商”———这里沟通着大河上下、长城内外,也连接着首都与地方、皇家与天下,忙碌的北关码头正是当时经济繁荣、海晏河清之景象的缩影。


大运河不仅是粮路、货路,也是商路财路,还是人口流动迁徙之路、信仰与文化传播之路,当我们的目光从大历史投向小地方,运河边的盐滩、下关、姜厂、牛作坊……这些村庄的形成过程、人口来源、地理景观、聚落形态等也深受运河和漕运码头设立的影响,运河水深深滋养着其中的人们,他们在运河边的世代生活,他们对运河的情感与记忆,他们因运河而形成的独特的劳作模式、生活习惯、宗教信仰等,为我们理解和叙述运河文化提供了一种更加鲜活有温度的视角。


在通州永顺镇新建村中,就保留了许多这样的运河记忆。新建村过去位于通州北关河边,是一个涵盖8个自然村的行政村,2009年因拆迁,整村搬迁至通州区物资学院路。它所含自然村的形成原因及村名来历几乎都与漕运相关。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存放物资的缘故:过去货物运至北关码头需要在附近暂存,存放木材的地方叫皇木厂,围养牲畜的地方叫马厂,转运食盐的地方就叫盐滩,等等;漕船往来及相关经济活动还促进了人口的流动迁徙,据村民讲述,他们许多人的祖籍是山东、天津等地,有的以跑船为生,到达通州后就在此定居。一个自然村名为“牛作坊”,就是因为南北商贸交流使北关附近聚集了大量回民,他们以屠宰经营牛羊肉为生,日久聚居成村,村落即以生计为名。


人口流动还带来文化交流,催生出会馆、庙宇等新的文化空间。回民兴建的清真寺、因水运而兴盛的天后宫、江西人修建的万寿宫等,构成北关地区多元互映、和谐共处的信仰图景,反映出运河影响下通州文化的开放性、多元性和包容性。


▲图二 运河风貌


运河边的生活


“靠运河,吃运河”,紧邻运河和漕运码头的繁荣给当地百姓带来大量谋生机会,如从事装卸运输、经营商贩店铺、跑船、打渔等,如今仍有不少村民记得过去的生产生活状况,他们仍以“渔王”“面铺王”“大船赵”这样的称呼来区分不同的家族和支系,指的正是该支系过去从事的职业。


 皇木厂的百岁老人司监还记得自己少年时从北关码头往通州城里扛送竹竿赚取零钱的往事。以跑船为生的王振江、王振海兄弟自己家里有一艘船,招船工时总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你要把船放在哪里?答案不是水里,不是河里,而应该是放在心里。船,几乎是他们全部的生活依靠。常年在北运河上跑运输,兄弟俩既体会过两岸都是朋友的江湖义气,也经历过河中遇匪、货物被劫的事。当陆路运输全面取代水路运输,船民们又换上小船,捕鱼为业,集体化时代,渔业是下关等生产队的重要经济来源。除了跑船打渔,北关人的造桥技术也远近闻名,运河对沿河民众身体技能和生活智慧的形塑,体现在方方面面。


▲图三 北关清真寺


就民俗文化而言,以河为生的生计模式决定了与水有关的民俗传统和以水神为主的信仰选择,有许多独特的习俗和禁忌,如家家户户供奉龙王爷,一天要上三次香,以祈求行船平安;忌讳说“翻”“沉”“扣”字眼等等。漕运兴盛时代,盛大的开漕节、丰富多元的信仰和仪式活动,日夜不歇的运河号子,都是运河带给沿河村落的文化活力。


 近二三十年,村民们的劳作模式和职业选择发生了较大转变,他们的生产生活与运河相行渐远,许多民俗传统因漕运衰落也不复存在。2009年,新建村因城市建设整村拆迁,村民们陆续搬迁上楼,新城建设使盐滩、牛作坊这些旧地名不再保留,村落的历史文化逐渐消失,这是村民们不愿看到的。许多村民对运河的感情一辈子难以割舍,就像83岁的王振海至今仍坚持到运河边遛弯,眼前的河水常让他想起过去跑船打渔的悲欢生活。这些村落的历史、个人的经历为运河注入了温度和情感。在我们看来,对运河文化的发掘保护,不仅要发掘涉及经济、商贸、交通、安全等宏大议题的漕运“大历史”,也应书写受运河滋养和形塑的沿岸村落的“小历史”;不仅要保护好运河古迹遗存、生态环境等人文自然景观,也要关注生活在其间的民众关于运河的经验、情感与记忆。他们是运河文化的创造者,也应是运河文化建设的受益者。


如今的新建村住宅小区紧邻地铁站,因为地缘和交通优势,受到许多外来租房人口的青睐。田野调查的那些天,每天早晨当我们乘坐空荡荡的6号线到达今天的“通州北关”时,开往北京城的反方向列车总是人满为患。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在这里上演着人口流动、文化交流的新故事。“帆樯蔽云日”的水运盛况一去不返,但因为人才和物资集萃,当代通州“市藏天下商”的盛景却不输以往任何一个时代。



作者简介

程浩芯,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民间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本文原载于《中国海洋大学校报》- 第2044期(2019年01月19日) – 第0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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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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