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辞典》

[苏联] 鲍特文尼克、科甘、拉比诺维奇、谢列茨基 编著

黄鸿森 温乃诤 译

商务印书馆2015年6月出版

神话是反映古代人对宇宙起源和人类起源、自然现象和社会生活原始理解的故事和传说。希腊和罗马的神话是最先进入欧洲人的知识领域的，商务印书馆最近翻译出版的苏联M.H.鲍特文尼克等编的《神话辞典》实际上是一部希腊罗马神话辞典。

希腊神话被马克思誉为有“永久的魅力”。“五四”以后，一些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就把希腊罗马神话介绍到中国来。郑振铎先生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他的早期著作《文学大纲》就用了大量篇幅介绍和评价荷马的史诗及其他神话作品。从那时起，这座世界文学宝库逐渐向中国读者打开，某些神话故事进入我们的文化领域。“特洛伊木马”成为《现代汉语词典》的词目。然而在我国，关于希腊罗马神话的辞书是缺乏的。《神话辞典》的出版为这方面提供了一部有用的工具书。

这部辞典的原文共有条目1390 个。中译本因按汉语音序排列，条目有并有分，并多于分，成为1323 条。译者编了按汉语笔画排列的《条目表》，还编了《俄汉条目索引》和《拉(英)汉条目索引》作为附录。正文条目按地域分，希腊神话约1100 条，罗马神话200 多条，东方神话不足20条。这是因为希腊神话丰富多彩，优美动人；而罗马神话比较质朴，主要神话人物移植于希腊，故事相仿，只是换个名字，例如希腊爱神阿佛洛狄忒，在罗马叫维纳斯。至于东方神话列为条目的，限于那些从两河流域和埃及传入希腊和罗马成为崇拜对象的神话形象，如“叙利亚女神”、埃及神牛阿庇斯。

这部辞典就内容来说，大体可分为神话人物（神话形象）条目和神话概念条目两类。

神话人物条目约1100 条，占辞典条目总数的绝大部分，搜罗可谓相当丰富：《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提到的100 多个希腊罗马神话人物全部立有条目。神话人物大致可分为神祇、英雄和精灵三种。

神祇  希腊神话中的神祇首先是传说居住在奥林波斯山上以宙斯为首的众神家族。宙斯是最高天神，他能抛掷雷电，聚散乌云，是众神和万民之父。他兄弟三人，宙斯主宰天空，波塞冬统治海洋，哈得斯坐镇冥国。宙斯有三个姐姐：赫拉(又是宙斯的妻子)是天后，司婚姻和家庭的女神；得墨忒耳是司土地和丰收的女神；赫斯提亚是灶神。宙斯的子女：雅典娜是智慧女神和女工的护神，阿佛洛狄忒是爱神，阿波罗是太阳神和音乐之神，阿耳忒弥斯是狩猎女神，赫淮斯托斯是火神和锻冶之神，阿瑞斯是战神。被计入奥林波斯山众神之列的还有众神的信使赫耳墨斯，司召集众神会议的伊里斯、忒弥斯，司侍奉酒宴的赫柏。

《酒神》(卡拉瓦乔，1596)

在“神谱”这个条目中，介绍了公元前8世纪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多斯所描述的神的族系和宇宙的起源。他说宇宙最先产生卡俄斯(浑沌)，然后是该亚(地)、塔耳塔洛斯(地狱)和厄洛斯(爱情)。该亚生乌剌诺斯(天)和蓬托斯(海)。卡俄斯生倪克斯(夜)和厄瑞玻斯(黑暗)，夜和黑暗结合生埃忒耳(光明)和赫墨拉(白昼)。该亚和乌剌诺斯结婚生提坦神：俄刻阿诺斯(大洋神)、伊阿珀托斯(普罗米修斯之父)、克洛诺斯等；生提坦女神：瑞亚、忒弥斯、谟涅摩绪涅等；又生独目巨人和百臂巨人。克洛诺斯遵母嘱打伤自己的父亲——最高天神乌剌诺斯，流出的血变成复仇女神和巨灵。克洛诺斯夺得政权，同瑞亚结婚，生下赫斯提亚、得墨忒耳、赫拉、波塞冬、哈得斯和宙斯。克洛诺斯怕孩子们长大后夺他的权，把孩子一个个吞下去。瑞亚生下宙斯时，用襁褓包一块石头代替婴儿给丈夫吞下去，小儿子因此得救。宙斯长大，战胜父亲，迫使他吐出吞下去的孩子。宙斯成为第三代天神。他还打败了提坦诸神，确立起新神的权威。上面提到的神，辞典中都立有条目。

英雄  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它包括自然力的化身，传说中的人物，迈锡尼时代的一些神祇和精灵，被奥林波斯教排挤出来的神(如阿伽门农、海伦等)，以及神和凡人结合所生的后裔。英雄被称为半神，被认为是神和人之间的中介者。希腊和罗马一些显赫的氏族都认为自己渊源于英雄。罗马统帅尤里乌斯·凯撒以及跟他属于同一氏族的皇帝们就认为特洛亚(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埃涅阿斯是自己的始祖。神话中的许多英雄可以找到他们同神的血缘关系。立下12 项大功的大英雄赫剌克勒斯就是宙斯同凡人妇女所生的。英雄也受到崇拜，不过祭坛矮小，奠酒可用任何饮料。

精灵  精灵同神祇的区别是通常不具有似人的形貌，例如本辞典所列的“喀迈拉”，有狮子的头和颈，山羊的身躯，巨蟒的尾巴。它的父亲堤丰是有一百个蛇头的喷火怪物。希腊人认为一切不可理解的可怕现象，如洪水、山崩、旱涝、地震、瘟疫都是精灵作祟。例如，神话说宙斯把堤丰压在西西里岛埃特纳火山底下，怪物一喘气，火山就喷火，神祇、英雄、精灵之间界限有的也不很明显，许多精灵变成神祇，神祇也会变成精灵和英雄。

喀迈拉

《神话辞典》中神话人物条目大多单独立条，也有两个神话人物合条或者集体立条。神话中有几对英雄兄弟，如两人分享永生权的狄俄斯库里兄弟就合写在一起。复仇女神、时序女神、命运女神、大洋神女、山岳神女都是合写在一起。缪斯九神则既有综合的条目，每位女神又各有单独的条目。辞典平均每条约240 字，但并不平均使用，对主要神祇和英雄给予较多的篇幅。大英雄赫剌克勒斯条3000 字，酒神狄奥倪索斯条2500 字左右，《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史诗的主人公俄底修斯条2000 字左右。短条目尽管只有几十字也给出主要信息，有的还写出一段神话情节。例如：

绪任克斯 Сиринга，Syrinx (希)  潘所追求的一位水泽神女。绪任克斯变成一棵芦苇，潘用这棵芦苇制成一支牧笛(syrinx)，供自己吹奏。

释文内容

神话人物条目的释文大致包括下述几个方面的信息。

一、定性叙述。

介绍神话人物的身份和谱系。太阳“赫利俄斯”条的定性叙述是：

太阳神；提坦神许珀里翁和忒亚的儿子，塞勒涅和厄俄斯的兄弟，法厄同和赫利阿得斯姊妹的父亲。在荷马史诗中，除了统治宇宙(大地、天空、水域)的三位神祇以外，又加上这位无所不见的神……从公元前五世纪起，他同阿波罗混为一体。

有的条目还在定性叙述中说明名字的含义和语源。如河川神女卡利洛厄(Callirhoe)这个名字，希腊语的意思是淙淙悦耳的。

二、神话故事。

介绍同神话人物有关的神话故事。在河神皮剌摩斯条中写了他同河川神女提斯柏的恋爱情节。两人约好在郊外会面，“提斯柏先到，遇见一头母狮，就丢下面纱跑了。晚来赴约的皮剌摩斯发现被撕得稀烂的面纱，断定他的情人已死，就用尖刀自杀。提斯柏发现他的尸体，也自杀身亡。”后来，莎士比亚利用这个神话写成喜剧《仲夏夜之梦》。

三、神话演变。

神话是有变迁的，也有不同的说法。条目释文对这些情况作了如实的叙述，在《时序女神》条中说：

古希腊人起初把一年算作两季，后来算作三季(春、夏、冬)，最后才算作四季。与此相适应，时序女神的数目也逐渐增加。例如，雅典从远古时代起崇拜的时序女神是两位：春之神塔洛(开花女神)和夏之神卡耳波(多果女神)……赫西俄多斯提到的时序女神是三位：欧诺弥亚(法纪)、狄刻(正义)、厄瑞涅(和平)……后来的作家们提到的时序女神是四位。

四、崇拜情况。

在海神“波塞冬”条中，对他的崇拜是这样写的：

对波塞冬的崇拜在小亚细亚的爱奥尼亚移民中， 在那些奉他为爱奥尼亚部落之神的海岛上特别盛行。在希腊陆地，波塞冬的神庙通常建在海角和地峡。献祭波塞冬的牺牲，除了马，还有海豚和公牛。在树木中，松树是他的圣树。在罗马，对波塞冬的崇拜同对意大利水神涅普顿的崇拜合在一起……罗马建有涅普顿神庙，每年 6月 23日过涅普顿节。

五、神话的影响。

许多神话人物对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发生影响。窃取天火给人间的战士神普罗米修斯的积极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在普罗米修斯这个条目中介绍了他的形象启示了许多作家、诗人、艺术家。古希腊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流传至今。伏尔泰、雪莱、歌德、拜伦都写了关于普罗米修斯的作品。贝多芬、斯克里亚宾、李斯特写了赞美他的乐曲。马克思颂扬他是“哲学的日历中最高尚的圣者和殉道者”。

在《神话辞典》中，神话概念条目有200 多条，论条目数虽只占全书的六分之一，却包含广泛的神话知识。归纳起来有下述几个侧面。

关于神话典故希腊罗马神话中许多故事流传下来已成为常用的典故，本书收了一系列典故作为条目。“阿喀琉斯之踵”说的是希腊英雄阿喀琉斯幼时，他母亲曾把他放入冥河水中浸过，所以周身刀箭不入，只有脚跟是个弱点，因为他母亲是捏住他的脚跟浸入冥河的，此处没有沾上冥河之水。“阿喀琉斯之踵”便用来比喻薄弱环节。此外，“戈耳狄俄斯之结”“阿里阿德涅之线”“奥革阿斯的马厩”等也属于这一类。

关于古代宗教许多神话人物是古代人的崇拜对象，神话也就同古代宗教发生联系。本书中有的条目综述一个教派的兴衰始末，例如“奥林波斯教”“俄耳甫斯教徒”；有的条目说明宗教典仪，例如“秘密祭典”“净洗礼”“百年大祭”；有的条目介绍宗教建筑物如“神庙”“祭坛”“帕耳忒农神庙”等等。

关于民间习俗神话的流传和对神话人物的崇拜，自然影响到民间的习俗风尚。希腊、罗马的许多庆节和竞技会都同神话有关。本书立有“泛雅典娜节” (纪念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盛大庆节)、“野花月节”(纪念酒神狄俄倪索斯)、“摘果节”(纪念太阳神阿波罗)、“亡魂节”(罗马追荐亡魂的日子)等等。有的节日颇有奇俗。罗马在“农神节”中的一天，象征黄金时代，由主人侍候奴隶。奥林匹克竞技会(运动会)是纪念宙斯的。本书的这一条目用了2000 字的篇幅从古代写到近代，成为一篇奥林匹克运动会简史。

关于天文本书立有“银河”“星辰”“行星”“天狼星”这些富有神话色彩的条目。古代人认为银河是天后赫拉洒落的乳汁，是奥林波斯山通向大地之路。黄道十二宫中的白羊宫是驮运佛里克索斯和赫勒过海的那头金毛公羊所化；金牛宫是拐走欧罗巴的那头公牛所化，等等。希腊人和罗马人用神的名字给行星命名，称水星为墨丘利(神使)，称金星为维纳斯(爱神)，称火星为玛尔斯(战神)，称木星为朱庇特(主神)，称土星为萨尔图努斯(农神)。近代发现行星还继承这个传统，称第七个行星为乌剌诺斯(天王星)，称第八个行星为涅普顿(海王星)，称第九个行星为普路同(冥王星)。卫星也用神话人物命名。

关于神话中的部落这些部落充满着传奇式的故事。阿玛宗人是一个尚武善战的妇女族。她们为传宗接代同附近部落的男子成婚，生下男孩交给丈夫，生下女孩留下习武。马人是一群半人半马的精灵，性格野蛮，嗜酒如命。侏儒族身体只有普通人下臂的长度那么高，一到秋天便同鹳鹤打仗。密耳弥多涅人是宙斯用蚂蚁变成的。食忘忧果人(Lotophagi)是和平的部落，他们吃了忘忧果就忘掉以往的一切。

关于神话地名既有神话中虚构地名，也有寄托着美丽神话故事的现实山川。大洋河——神话中环绕大地的河流，太阳、月亮、星星从此升起，又从此沉落；赫利孔山——相传为缪斯九神的居住地，山上有神马踩出的马泉，泉水能启发诗人的灵感；等等。

关于神话事件辞典所列的“特洛亚战争(特洛伊战争)”“阿耳戈船英雄”就是这样的条目。最早记述特洛亚战争的是荷马的史诗，说特洛亚(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拐走斯巴达王后海伦，导致希腊出兵十万人和战船千余艘出征特洛亚，战争持续十年，终以木马计破城。考古发掘证实，公元前13 世纪和12 世纪之交，希腊人同小亚细亚西北部的诸部落确曾发生过大规模的军事冲突。神话则把史实同虚构穿插在一起，成为有人也有神参与的战争。“阿耳戈船英雄”描述了以伊阿宋为首的希腊英雄出航远方，历遭劫难，备尝艰辛，终于取回金羊毛。这些神话事件把大量离奇、惊险而有趣的神话故事连缀起来。

伊阿宋取回金羊毛

此外，还有一些神话学条目如“万物有灵论”“神人同性同形论”(Anthropomorphism)、“欧赫墨洛斯学说” (Euhemerism)等，介绍了有关学说，并作出评价。

翻译《神话辞典》首先遇到的是神话人物译名问题。在翻译界，神话人物译名相当纷繁。希腊英雄Achilles 的译名有阿喀琉斯、阿基里斯、阿基琉斯、阿且里斯、阿戏留、阿溪里等；罗马天神Jupiter的译名有朱庇特、周比特、尤皮特、丘必特等。20 世纪50 年代起，有两家有影响的编译出版部门相当重视神话人物的译名统一问题。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对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提到的神话人物，采用解放前后一些影响较大的有关希腊罗马神话的译著所用的译名。人民文学出版社采用著名的古希腊文学翻译家罗念生先生《希腊拉丁专名译音表》来统一所出版的古希腊罗马的文学著作中的神话人物译名。我们面临何去何从的选择。

我们决定按照罗念生先生的《译音表》拼译神话人物作为第一译名(除个别的外)，以经典著作的别译名作为第二译名。这是因为：一、经典著作提到的神话人物不到二百个，而本辞典列条的神话人物数量过千，如果一部分按经典著作的译名，一部分按译音表译出，就会失去统一的体例。二、罗念生先生的《译音表》是采取不同的古希腊、拉丁字音用不同的汉字译音，译名大都可以从译音表推测出原文，虽然有的字冷僻一些。

 《神话辞典》的原文为俄文，条目均未附其他外文。如按上述《译音表》译音，首先要把俄文回译成希腊文或拉丁文。回译，并不是简单地按字母对拼，这里有一些问题。一是俄语译文的习惯性省略，希腊、拉丁文的男性神话人物译成俄文时大多去掉语尾，例如酒神(希腊字母均用拉丁字母转写)Dionysus(狄俄倪索斯) 俄文为Дионис，少了-us；英雄Heracles(赫剌克勒斯)俄文为Геракл，少了-es。二是译文中不同语种字母间没有固定的对应关系。一方面，希腊、拉丁文不同的字母会译成同一俄文字母，例如马人Pholus(福罗斯)俄文为Фол，春之神Thallo(塔洛)俄文为Фалло，可知Ph 和Th 均可译作Ф。另一方面，同样的希腊、拉丁字母也可译成不同的俄文字母，例如上述Thallo也可译成俄文Tалло，可知Th 可译成俄文Ф和T。所以，把俄文神话人物名回译成希腊、拉丁文时，我们先要查出原来的写法，然后再译成汉语。

做了这一步工作，就出了一项“副产品”——每个神话人物的希腊或拉丁文的原名。这就启发我们给每个条目加注原文。我们经过考虑，决定神话概念一般注英文，神话人物一般注拉丁文。这是因为拉丁文拼写希腊神话人物相当规范，又能保留罗马神话人物名字的原文，而且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的拉丁文写法大多为英文所沿用。所以，神话人物统一标注拉丁文，并编成统一的拉丁文索引，尽管加注拉丁文和英文的工作相当费事，但是为了增加辞典的使用功能，我们还是试着做了这一吃力而可能出差错的工作。

上面已经说过，神话人物从希腊文和拉丁文译成俄文有的断尾有的不断尾，一个希腊和拉丁字母可以译成不同的俄文字母，因此在俄文中也有译名不统一的问题。例如马人Pholus(福罗斯)俄文就有两种写法：Фол和Фолос；女巫师Circe(喀耳刻) 也有两种写法：Кирка和Цирцея。如果上述两种因素加在一起就更复杂了。例如忒拜英雄Oedipus(俄狄浦斯)的俄文可写作Эдип，也可写作Ойдипус，如仅看俄文很难确定是同一神话人物。从希腊、拉丁文译成汉字，可以避免俄文的歧译给我们译名带来更多的分歧，当然，这些俄文的不同译名仍作为信息保留在中译本中。

文章来源：（原载《辞书研究》1985年第2期）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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