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 | 红酥秀色亦可餐




作为两宋时期留诗最多的文学家,陆游不仅诗作极其高产,自言“六十年间万首诗”,同时工于词作,词风多雄快超爽,而婉约纤细之作又十分动人。在他“婉约风”的词中流传最广的当属《钗头凤·红酥手》,与前妻唐琬被逼分离又在沈园偶然相遇的故事,为这首词平添了更多感伤情绪。而起句“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中,形容美人之手的“红酥手”到底美在何处呢?

绍兴沈


/ 视觉中国


这就要说到“红酥”指的是什么。乍听这个词很多人会联想到松脆点心,如苏轼《戏刘监食求米粉饼》中“更觅君家为甚酥”,所以有一些解读是,陆游写的是妻子曾经做红酥点心的手。但这个解读稍欠美感不说,也欠缺依据支撑,与后文“黄滕酒”无法对仗,而且纤纤玉手被这样形容,唐琬恐怕也不会太开心。一般对“红酥”的解释为形容红润细腻,如此在词中就合情合景,皆因“酥”是奶食而非面点。


早在北魏时,《齐民要术》中就记载了酥的制作——抨酥法。三四月春光正好、牛羊水足草饱,正是制酥的好时节。人们在形状像圆勺一样的榆木把子上剜出四个洞,在预热过的甜酪上“急抨”,直到凝结成酥,即洁白莹润的奶油。明末学者方以智在其自然科学作品《物理小识》中也写到酥的做法:

牛湩(即牛乳)贮瓮,立十字木钻,两人对牵,发其精液在面者杓之,复垫其浓者,煎撇去焦沫,遂凝为酥。其清而少凝者曰醍醐。

由此可见,酥是来自牛羊乳的精致食品,质地介于奶酪和奶油之间,颇为细滑。


北宋佚名《文会图》中宋人宴饮食物丰盛


北宋时,奶制品尚是皇家贵族食品,《宋史·职官志》中记录当时设有专门的“乳酪院”,“掌供造酥酪”,南宋时并入牛羊司。而奶制品成为寻常百姓可以负担的大众食品是在南宋,笔记小说《白獭髓》里便提到,“浙间以牛乳为素食(素日所食)”。酥酪就更加成为古人们的心头好、生活中的甜蜜点缀,出现在他们的诗文中。


陆游对酥酪可谓真爱:“槐柳成阴雨洗尘,樱桃乳酪并尝新。”吃得应景应时。而如今备受大家喜爱的奶茶,也征服着古人的味蕾。陆游在《戏咏山家食品》中写到:“牛乳抨酥瀹茗芽,蜂房分蜜渍棕花。”南宋时茶乳共食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可以实现。《永乐大典》“酥”部中记录了条目“入茶酥”:


“将好酥于银石器内溶化,倾入江茶末,搅匀,旋旋添汤,搅成稀膏子,散在盏内,却着汤浸供之。”


可以说是纯天然的奶茶制法,步骤分明,不会引起先加奶还是先加茶的争辩。


另一样入诗率极高的甜品酥山,则兼具美味和艺术性享受。和凝的《宫词》中有一句:“红酥点得香山小,卷上珠帘日未西。”酥山是将酥加热后,滴到盘子上堆积成小山状,因此而得名,一云“苏和山”。唐代王泠然《苏合山赋》中写到酥山的制作:“味兼金房之蜜,势尽美人之情,素手淋沥而象起,元冬涸冱而体成。”女子点酥的技艺之美同样赏心悦目,所以在一些对《钗头凤》的解读中,出现对“制作红酥的手”的想象。


长安南里王村唐墓壁画

有研究称食桌上若小山者,可能就是酥山


酥油泡螺(又写作鲍螺、蚫螺、抱螺)则是一样魔性甜品,虽说制作手法早已失传,却常使今人念念,其中缘由可能脱不开《金瓶梅》的影响。西门庆的妻妾中只有李瓶儿会巧手拣泡螺,她去世之后,西门庆在郑爱月处吃到泡螺,难得感伤了一番。小说中写酥油泡螺“入口即化”“沃肺融心,实上方之佳味”,口感与酥山相近,因为螺旋状的花式得名。

 

《绣像金瓶梅》第32回插图:“李瓶儿与玉箫在房首拣酥油蚫螺儿。”

写食更是写情,古龙在《陆小凤传奇》中也写了一回酥油泡螺。陆小凤的心上人受伤昏迷,出事前正做了一碟酥油泡螺,放了很久早就没了滋味,陆小凤仍是怀着伤感吃了。但古龙在书中用的是“炸”泡螺,可能就欠考证了。泡螺是由酥冷凝而成,一般在冬天制作防止融化,宫廷中可以借助冰窖在夏天制作。如果是煎炸,倒像是种种对“红酥”的误读一般,误会是酥脆而非酥润了。


图文来源:“美民”微信公众号  2019-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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